【杨戬】逢雪（一）-只是一个舔屏号

【杨戬】逢雪（一）

一

杨戬在昏沉中睁开眼，记得自己好似是死了，强自散去功力痛苦万分，五极战神或许会敬他，可绝不会因为他违抗天庭，五哥也在一旁虎视眈眈，定无活命可能。

希望哮天犬好好的，喝下解药，不枉他们兄弟一场，万不可再傻乎乎的……任人宰割。

然后就看到一张鼻青腮肿的脸，可怜巴巴紧张兮兮，眼里都要掉出泪花：“主人，主人你，你醒了。”

杨戬骤然一惊，迷糊的神经立即绷紧：“哮天犬？你怎么样？莫非是三妹赶来救了我？三妹有没有事？”

他张嘴便噼里啪啦吐出一串问题，把哮天犬问得一懵，原先要说的话也忘得干净：“三、三——”他把到嘴边生疏的三圣母咽下肚，一紧张，又叫回了曾经唤过千万遍的称呼，“三姐在华山下，怎么会来……”

杨戬没有听懂狗儿这句华山下的深刻含义，以为杨婵只是在华山，他慢慢皱眉：“三妹去了华山，有谁陪同她一起吗？”

五极战神和五哥连同梅山兄弟布下计谋，就是为了剿灭他们兄妹，如今他已经中招，侥幸未死，三妹恐怕是在危险中。杨戬忧心忡忡，撑着床铺就要坐起来，抬起眼他猛地愣住。

这的确是他的床，他的卧室，大体布局未变。但是，细节的摆设上让他感到极为陌生，到处都是残留的生活痕迹，却冷清至极，好似生活在此处的人就是一块没有欲望的寒冰……他觉得自己闯入了别人的房间。

哮天犬回答不出杨戬的问题，见他要起来，赶紧扶住他。杨戬抛开自己身在何处的困惑，又问一遍三妹可有人陪，颇为焦急，哮天犬发觉哪里不对劲，想了想杨戬可能在问他华山何人在看守，小声说：“老大看着她，主人，你不放心的话，我们去华山一趟？”

正合杨戬的意，虽然压根不知道老大是谁，可他一动就感到头疼，全部心力都放在平稳走路上。既然能被哮天犬这样说出口，就算能信任的人。

大概是散功的后遗症。杨戬暗自猜测，他握住拳，感受到体内翻腾的法力，分明充沛得很，哪里都看不出刚化去功力过。杨戬有些茫然，不过他也是第一次这么做，没准哪里出了差错，或是命不该绝，或是一时走运，叫他散得不彻底，修养片刻又好了。如今担忧三妹的心情占据上风，杨戬不再多想，还是跟着哮天犬先找到三妹，再与师父细细研究。

华山脚下，梅山老大尽职地守在洞口，他不认同杨戬将亲妹妹压在山底，但想不出别的办法，知晓二爷是遵旨行事。他们兄弟几个跟着杨戬上天办差少说也有八百年光阴，八百年里杨戬的辛苦，纵使本人不提，也能感同身受。梅山几个皆不是正儿八经天庭的神仙，是成精的妖怪，八百年里在二郎真君名下做事，说起来算二郎真君的结义兄弟，旁人表面上对他们好声好气，背地指不定怎么议论。神仙看妖怪，总是自高一筹。

偏生杨戬身边都是妖怪，除了他师父和妹妹，竟找不到第三个人身。

不晓得有多少神仙暗着嘲讽过，杂种就是这般，不知好歹，整日与精怪厮混，称兄道弟，好笑得很。梅山兄弟一清二楚，只有那傻狗儿不知道，每日摇头晃脑，过得开心。

杨戬自然清楚。昔日他听调不听宣，虎踞蜀地，落得清净，然而领旨上天，听到的流言流语都能倒背如流，如同一阵风吹过他的耳朵。那些无事的仙童仙娥们，无事的仙家们，还有无事的朝臣们，每每都觉得自己站得够远，躲得够好，说话也压得够低，望着他碎碎叨叨，憋出几句嗤笑。但杨戬是打出来的得道神明，那么扎眼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，怎会被他忽略。

天庭与凡间，哪里还有比他更好的谈资呢，就连他师父第一次见到他，都会提一句玉帝是你舅舅？如何要求他人会不言不语。

起初的时候，他还心里憋闷，不好发作，忍着不出声，回神殿给自己灌酒。后来听着听着，突然有一日，竟然品出几分好笑。翻来覆去如此几句，没有新的花样，对方没有说腻，他却已经听腻。

便知道自己已经放下这个心结。或者说，已经能够忍受这份折磨，并从里到外都是漠然。

而后随着他权势坐大，在天庭几乎只手遮天，旁人惧他畏他，这些话自是不敢再提，未曾想到逐渐变成夸他，夸他重情重义，夸哮天犬忠心耿耿。但同时又在暗地里说他手段诡谲卑鄙，心狠手辣，哮天犬狗假虎威，凶神恶煞。

着实费解。杨戬当笑话一听，偶尔想起过去苦闷的自己，也觉得是个笑话。

梅山兄弟听得不会少，老六对杨戬赤胆忠心，好几次憋不住要去揍人，被老三老四合力拖住，连声地劝，老大插不上话，最后只能说上一句别给二爷添麻烦。

倒是在心里怀念曾经的快活。

权力真的就有那么大的魅力，连二郎神这种人物都抵挡不住，拿起之后便仿佛成了权力的木偶，再不复往日傲骨，一口一个小神，卑躬屈膝。

梅山老大远远地望着华山水牢，叹出长长的浊气。

这次是三圣母，下次不知道是谁，会是兄弟里的哪位。

杨戬跟着哮天犬走出房屋，先是茫然地发现自己在天上，还没思索是不是被抓上天，守在殿外的神将先向他恭敬地行礼。杨戬僵着脸没回答，神将仿佛习惯他的冷漠，自顾自地继续站岗。哮天犬嗅都未嗅，往一个方向驾云去。幸好他是狗，喜欢跑在主人前头，不然杨戬不知自己在天上哪个位置，压根找不到华山，更别提找到梅山老大的位置。

神使鬼差般，他站在云上回头，看到原本应是杨府牌匾的位置上，换成其它四个大字。

真君神殿。

风呼啦吹过，这片云飞出千里之外，牌匾上的字更像是幻觉，烙印在杨戬的眼中。

哮天犬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惊讶，他走得熟门熟路，还带着杨戬抄小道，直直地去找杨婵。杨戬的眉头越皱越紧，但哮天犬跑在他前头，看不到他的神情，在梅山老大前压低云头。

这一头包的模样，分明是联合天庭挟持哮天犬，要逼死他的人。

杨戬冷下脸，想要睁开天眼，看看眼前的场景是否是侵入他思想的幻象。梅山老大注意到杨戬神色严峻，打三圣母出事之后，他每次前来都是这副模样，十六年里不晓得冷脸站在门口多少次，咬着牙，攥着拳，犹豫着不肯进水牢。

梅山老大决定劝一劝：“二爷，三圣母在里面，你去看看吧？”

杨戬的脸色又沉下几分。什么叫二爷，什么叫三圣母，莫名其妙。他环起手臂，基本确认这就是幻象，等着看背后主谋使什么花样。既然是幻象，他感受到的体内充沛法力便是假的，能睁开天眼的感觉也是假的，险些大意了，不如以静制动，寻找脱身之法。

哮天犬见杨戬不动，梅山老大又接连向他使眼色，后知后觉地帮腔：“是、是啊，主人。”

杨戬仔细注视哮天犬，梅山老大他不熟悉，看不出疑点，哮天犬从小到大都在他身边，熟得不能再熟，自认绝不会被幻象欺骗——越注视越心惊，哪里都看不出破绽，好似是真正的哮天犬。

他冷哼，扭头穿过屏障，走入黑漆漆的洞口。

倒要看看，他们口中的三圣母是何人，胆敢冒充他的三妹。